晨钟刚敲过四下,贾环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似的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。他盯着黑漆漆的帐子顶发呆,两只眼睛干涩得像是揉进了沙子,可就是合不上眼。
\"三爷,该起来了。\"兴儿在门外压着嗓子喊道,声音又小又轻,活像只蚊子哼哼。 贾环没应声,手指头摸到枕边那本《五经》,书角都被他翻得起毛了。昨儿晚上他明明早早就躺下了,可愣是数羊数到三更天也没睡着——那羊一会儿变成\"之乎者也\",一会儿又变成破题承题的文章,闹得他脑仁生疼。
掀开被子时他摸到一身冷汗,薄薄的中衣都潮乎乎的黏在后背上。铜盆里的水已经半凉了,贾环掬起一捧就往脸上拍。\"哗啦\"一声,溅得前襟都湿了一片。
\"东西都备齐了?\"贾环哑着嗓子问,喉咙眼儿里像堵了块炭似的又干又疼。
兴儿赶忙递过来个蓝布包袱:\"按刘先生嘱咐的,就带了馒头、咸菜和清水,衣裳也只一套换洗的。\"说着又掏出个油纸包,\"太太昨夜亲自送来的参片,让含着提神。\"
贾环摸到包袱里那块\"状元及第\"墨,墨锭冰凉凉的,黑得像块炭。这可是刘师兄特意从老家捎来的,说是他当年中秀才时用的。想到这儿,贾环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:要是考砸了,这块墨怕是要陪着自己一起丢人了。
刚出门就遇见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,那老婆子斜着眼上下打量他,嘴里的话比蘸了蜜还甜:\"三爷这气色可真好,准能考个状元回来!\"可贾环分明看见她转身就跟小丫头撇嘴:\"癞蛤蟆想吃天鹅肉...\"
街上比过年还热闹。街口支着馄饨摊子,卖烧饼的吆喝声震天响。几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,逮着富家公子打扮的就凑上去嘀咕。
\"这位小爷,买份考题不?\"一个满口黄牙的瘦子拦住贾环,\"童试必考十题,只要...\"
\"滚开!\"兴儿刚要发作,贾环急忙拽住他袖子。树荫底下还蹲着几个彪形大汉,摆明了是等着敲竹杠的。他摸出几个铜板扔过去,那瘦子接住钱掂了掂,啐了一口:\"呸!贾家就这气度?\"
礼房门口的队伍排得老长。有个穿绸衫的少爷想插队,立马被衙役揪着耳朵拎出来:\"规矩都不懂,还考什么试?\"那少爷疼得龇牙咧嘴,腰间的玉佩甩来甩去,亮闪闪地晃人眼。
轮到贾环时,验看浮票的书办故意把那张纸翻来覆去验看,粗糙的手指头在\"金陵贾府\"几个字上摩挲了半天,嘴角扯出个古怪的笑:\"脱鞋。\"
四周顿时安静下来,贾环感觉全场的目光都扎在自己后背上。他慢吞吞地弯下腰,露出白绫袜子上那个铜钱大的窟窿——那是上月熬夜看书时被烛火烧的。书办盯着他脚腕上的烫疤看了半晌,突然高声唱名:\"玄字十二号!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