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环手上动作不停:\"路上遇见个镖局的老师傅,见人家按得好,就死皮赖脸跟着学了半个月。\"说着忽然一怔——指尖传来的触感比记忆中单薄太多,曾经能把他扛在肩头跑半条街的宽厚肩膀,现在摸着竟像两片薄木板。
他鼻子一酸,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更轻柔了:\"您...该做新衣裳了。上回那件棉袍都磨出毛边了。\"
老人反手拍了拍他发红的指节:\"急什么?等你官袍加身那日,为师自然要缝件体面的。\"说着突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\"喏,松子糖。记着你小时候为这个跟我撒泼打滚。\"
油纸包还带着体温,贾环剥开时闻到熟悉的甜香。他忽然想起十岁那年,因为偷吃先生藏在书柜顶上的松子糖,被罚抄《论语》二十遍。现在看来,老人当初定是发现少了一颗...
日头渐高,院墙的影子慢慢缩短。贾环替老师续上第三碗茶时,发现老人的白发在阳光下像覆了层薄霜。他喉头发紧,赶忙低头研究茶碗里的花瓣。
\"要走了?\"王举人看他起身,也跟着站了起来。风吹起老人单薄的衣袖,露出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腕。
贾环二话不说解下自己的灰鼠斗篷:\"您把这个披上。\"不由分说就往老人肩上裹。
王举人急得直摆手:\"胡闹!这么金贵的料子...\"
\"我年轻火力旺。\"贾环已经麻利地系好了领带,手指轻轻抚平毛领上的褶皱,\"您要冻着了,谁教我文章?\"
老人还要推辞,忽然被贾环一把抱住了。少年人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,又急又快,像是怕惊扰什么珍宝似的,这个拥抱轻得如同蝴蝶停驻。
\"下个月就乡试了...\"贾环松开手时声音有点哑,\"等我...\"
走到院门口,一阵秋风吹落几片青梅叶。贾环回头,看见老人立在满地金黄的落叶中,攥着他塞过去的暖手炉,灰鼠斗篷在风里微微鼓荡。他突然大声喊:\"下回给您带鲜笋馅的包子!城东老蔡家的!\"
拐过街角,贾环终于让眼泪落了下来。他摸出怀里那颗松子糖含在嘴里,甜中带涩的味道在舌尖漫开。
(院墙内,王举人打开没吃完的枣泥糕油纸包。小书童从门缝偷看,瞧见先生用手指沾了沾糕上的红枣馅,放进嘴里时笑得像个孩子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