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侃将李辉话中的信息消化完,不由轻声呢喃道:“这么说,我已经昏迷了七日?”
李辉轻轻颔首:“准确的来说,是七日半!”
高侃刚准备点头,突然间,像是想到什么事情,脸色焦急起来。
他看向柴令武,急切的询问道:“公爷,敌军呢,敌军退了没,还有随卑职抢粮的兄弟,他们怎么样了?”
听见高侃到了这个地步,竟然还有心情关心战事,柴令武心中直呼捡到宝了。
他赶忙笑着回应:“高兄不必担忧,敌军虽然还在城外,但他们现在的士气,对营州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。”
顿了顿,他接着说道:“至于和你一样伤势过重昏迷过去的八个弟兄,已经有三人清醒过来。”
“三人?”
高侃愣了一下,刚刚松懈下来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。
他张了张嘴,想要问问其他五人的情况,但话到嘴边,又没敢问出声。
他怕,他怕最后的结果如他预料的一般。
他能接受他们战死在敌营,也能接受他们死在护送粮草回大部队的路上。
因为那样,他们的死起码是有价值的。
但若是死在回归之后......
柴令武一眼看穿高侃的心思,他抿了抿唇,给了裴行俭一个你来解释的眼神。
裴行俭会意,忍不住回敬一个白眼。
但仍是从床下取出一个装满箭头的箩筐,递到高侃面前。
然后清了清嗓子,在高侃不解的目光,低声解释道:“这是从你们身上取下来的箭头。”
高侃神色越发茫然,望着那满满一箩筐的箭头,不由眉头轻蹙。
裴行俭接着说道:“我数过,你身上的箭头最多,一共有十六枚。其余弟兄身上,箭头最少之人也有四枚,多者从八九枚到十枚不等,这些箭头,不乏深入脏腑者。”
高侃皱眉问道:“裴世兄此言何意?”
裴行俭摇头道:“没什么特别的意思,就是告诉你,你们九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势,还能活下来四人,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!”
高侃懵了一下,随即不由低下头,陷入了深深的沉默。
裴行俭的意思,他听懂了。
他也不得不承认,裴行俭这番话,有那么点意思。
二十人深入万军丛中,不仅抢回了救命的粮食,最后还能活下来四人,的确算是一个奇迹。
只是奇迹又如何呢?
死了的人,终归是死了,并且是死在回家之后的床榻上。
柴令武见状,不由上前拍拍他的肩膀,轻声安慰道:“你做得已经很好了,如今整个营州城内外,敌我双方大军之中,可谓无人不知你高侃与二十勇士之名,他们的牺牲,是有价值的。”
高侃默然点头,眼中浮现几许迷茫与悲痛之色。
柴令武继续安慰道:“何况,你们还救了整整两百八十七条人命。”
高侃再次点头,没有继续沉默,声音沙哑道:“是,卑职明白。”
柴令武也没有多言,他说这些话,是出于对高侃的欣赏。
只携二十人,便敢冲击数千人的敌阵,还能成功完成战略目标,这样的人才,值得他废一些口舌。
虽说他前世时,没有听过高侃的名号。
但就凭李辉说的那些高侃在军中的表现,便足以证明,这是一个真正的名将种子,值得他大力培养。
沉吟片刻,他轻声叮嘱道:“你别想太多,好好养伤,等你伤好之后,还有更大的重任要你去承担!”
听见柴令武此言,高侃忍不住又愣了一下。
柴令武却是没有多言,再次拍拍他的肩膀,便起身出了房间门。
柴令武一走,裴行俭与李辉也不好继续多留,柔声叮嘱高侃几句,也转身跟上柴令武。
毕竟,他们现在皆有任务在身。
跑来看伤员,已经算是偷懒了。
三人联袂回到刺史府,柴令武刚刚坐下,便听得传令兵来报,城外敌军有所异动。
于是,柴令武屁股都还没坐热,又急吼吼的上了城墙。
“公爷,敌军开始分兵了!”
见柴令武上了城墙,薛礼急忙朝他迎了上来。
“分兵?不是两日前才合兵吗,怎么又要分兵?”
柴令武愣了一下,眼中浮现一抹不解,急忙站到女墙后面,朝城外敌军过去。
这一看,果然发现城外敌军大营旌旗招展,将旗移动,赫然就是分兵的前兆。
“什么情况,渊盖苏文脑子瓦特了?”
柴令武神色更加不解,完全不明白渊盖苏文又要闹什么幺蛾子。
虽说两日前,高正生麾下六千大军便已经与渊盖苏文麾下一万七千人合兵一处,凑成了两万三千人。
但不管是渊盖苏文麾下主力,还是高正生麾下六千大军士气都已经低至谷底。
这个时候,渊盖苏文不好好休养生息,突然搞这么大的动作,总不会是真的脑子瓦特了吧?
听见柴令武不解的声音,一旁的薛礼亦是满脸疑惑。
他摇摇头,沉声道:“自今日上午开始,敌军的旗帜便开始换阵,当时末将还以为是渊盖苏文还不死心,打算继续攻城,直到方才将旗移动,末将才敢断定,渊盖苏文是欲行分兵之举,但渊盖苏文为何要分兵,末将便有些看不清楚了!”
柴令武听着薛礼的解释,眼中不由浮现一抹沉思之色。
以他前世今生对渊盖苏文的了解,此人绝对不会去做什么无意义的事情。
由此可以断定,渊盖苏文突然分兵,绝对是在盘算什么阴谋。
但他一时间也拿不准渊盖苏文的心思,毕竟,渊盖苏文在营州城外损兵折将,军中士气大泄已是定局。
因此,从理论上来说,纵然渊盖苏文准备搞什么大动作,也该是有心无力才对。
柴令武心里盘算着渊盖苏文的用意,目光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城外敌营。
敌营之中,正与军中诸将召开军事会议的渊盖苏文似有所感,忽然抬起头,朝营州方向看了一眼。
下首诸将正在认真听讲,却发现渊盖苏文的声音陡然沉寂下去,不由茫然地抬起头。
“大帅,怎么了?”
其他将令不敢多问,渊盖苏文的新晋心腹梁万春却是没有什么顾虑,直接问出声。
渊盖苏文回神,迎上众将疑惑的目光,下意识摇头解释道:“没什么,出神而已。”
众将一愣,随即默然颔首。